在那之后,雷狮从安迷修那儿得知了更多的线索,但与他所想知道的真相还有些许无可跨过的横沟。而知道真相的人早因为狮子的追赶将自己逼上绝路。断崖的对岸是一个孤独而与大陆阻隔的一片草原,不能飞翔与跳跃的头狮,望而却步。
不过雷狮终究不是悲剧爱情里的男主角,海盗的恣意生活是在万人逃离的暴风雨手里博利对抗。虽没有魔法,但海中王的狡猾智慧已足以猎杀大白鲨,直取它美味的肝脏。
后来雷狮硬生生推迟了成人礼,转而跟在格瑞身后,就看见了白发杀手身旁咋咋呼呼的新人警官。那头金发当即就让雷狮想起远方的嘉德罗斯,忍不住腹诽格瑞是不是什么磁铁体质,尽招惹些什么发光的东西。
得知那就是格瑞现在名义上的弟弟,雷狮端起手里的黑咖啡,发出一声嗤笑。
“这还真是无趣。”
“无趣得让我十分感兴趣。”
在雷狮决定正式接待格瑞那位开朗活泼的弟弟之前,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。
事情不大,但格瑞在雷狮与金之中,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。两派交锋,有人渔翁得利,本应驻守在雷狮身边寸步不离的格瑞却冲出去,硬生生用肩膀挡下飞向金的一枚子弹。
警察大队出色完成任务,雷狮却第一次视以格瑞冰冷的眼神。扯上格瑞手臂的力气毫不收敛,全然不顾格瑞血流汩汩的肩膀,雷狮抱起格瑞就将人带了回去。
毕竟是人类的血肉之躯,直到下一次和金见面时格瑞的肩膀上仍旧缠着绷带。枪伤,还有几道不小的刀痕,和金见面的时间已经从初冬定为暖春,这些都让格瑞选择褪下身上的风衣,换上一件宽松的黑色外套。
雷狮那时还调笑他,从冰川雪原走出的人偏爱浓深的色彩,是为了便于被发现么。
与那次雷狮悄悄跟在身后不同,格瑞还在河岸一边听金讲述日常琐碎的小事,将近道别。而事情总是在最后给人一个无可预料的惊喜,就连格瑞都不知道雷狮是如何悄然来到自己身后,淡定地向自己对面的金打招呼。
“哟,这就是你的弟弟啊,格瑞。”
一丝比人的生气更为薄弱冷酷的气息猛然从身后包裹而来,潜意识让格瑞险些反手给雷狮来一个肘击。幸好他及时控制住了自己,却没控制住金的困惑和雷狮的作为。
“你好啊,你和格瑞认识?”
“啊——”雷狮直接把手搭上格瑞的肩膀,随即又被拍下来,“认识。我还从他嘴里听说过你。”
“金,对吧?”
比起格瑞的冷脸,金更惊讶于雷狮的勇敢。要知道,以金的身份和时长未见的格瑞来一个拥抱并无问题,实际上金却在年幼起就没怎么近过格瑞的身。更别说用发胶固定及肩长发的人的肩膀,那才叫金望眼欲穿。
“对啊对啊,格瑞居然愿意跟你说起我,一般人他连提都不提。——格瑞也跟我提起过你,你就是雷狮吧!”
“哦?”
“格瑞他说你是他遇见的第二个自大狂,所以我记得很清楚!”
这小子——
格瑞生怕金遭遇雷狮的口头攻击,毕竟自己口中的自大狂可从未有过褒义意味。但那位黑发的自大狂却并无反应,只是低头打量眼前这又一个金毛。个子和嘉德罗斯一样矮,眼睛和性格两人倒是截然相反,雷狮用食指指节抵着上唇,拇指压着下巴。
“够了,金,发车的时间快到了,快点回去。”
“诶——哦,好。”
明显是想在和格瑞多聊一会儿,但那双眼睛里扬起风,金只能被刮着走。沮丧着表情又多看格瑞几眼,刚新认识一个雷狮,金就背着一个小背包,走向桥的位置。
等金走得足够远,身后的人却还是寸步不离。右肩的伤口痊愈得差不多,不过动作起来还有些隐隐作疼,格瑞转身仰起头死盯雷狮的侧脸,像能盯出花儿来。感受到视线的一米八六男人扭头,那张表情和以往别无二致的面庞不知怎的惹来雷狮的轻笑。
“我说,格瑞。”
“你一直在为了什么而活?”
总是空洞着思绪的琉璃眼睛里闪过几缕迷茫和呆愣的光亮,很快又变成在黑夜里开放的紫阳花,暗淡得很。格瑞想不到雷狮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,一如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。
自己为何而活?
复仇吧。
只有复仇。
懂事起他就开始逃避这个问题,不论年幼,少年抑或青年的格瑞总是注视姐姐和弟弟的背影。仿佛他能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他没有那段可怖的经历,充斥猩红与苍白的画面构不成一副挂在梦里的画,无数次地从回忆里挣扎沉没,格瑞对于存活剩下麻木。
但他还会活下去,那般固执,哪般执着。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那男人的嘴角翘得更高,似乎是欣然知晓,不知晓他的回答有多么重要。
“那小子就是你生存的全部意义了,我猜的没错?”
“如果他不幸在哪次任务里牺牲,你才会成为没有刀鞘的,最锋利的那把尖刀。”
青年的眉头皱起,雪白的发丝正好落在之间,一如春来的融雪。
“我以为你不是那种人。”
“你想说什么,雷狮?”
张扬红艳的光合上,黑发男人又露出充斥嚣张,霸道,充斥青年所向往的希望肆意的眼睛。介于强烈与冷艳的紫色具有异曲同工之妙,刻在截然相反的两副白骨里。
“和我说说吧,格瑞。”
“和我说说,让你的眼睛蒙上灰的往事。”
一阵风吹过,掠过,两人衣角被吹动。
透过云层的光打在一个冷清的身影上。
那些真相老土,陈旧,富有戏剧性而让人嗤之以鼻。
格瑞出生在军人之家。
家里的长辈都是军人或者军校毕业,也有些是警察。
古板或许流淌在这家人的血管里,却从不缺乏纳新的氧气混合,交换。格瑞也是如此,所以他从未对自己的未来和生活有过抱怨,更多的是幸福。
如此的印象只停留在格瑞的十岁之前,在十岁时终止。
一个刚刚能够记住事情的年纪。
至今格瑞已经辩清真相事实,某位政客的妄为促成这番悲剧,身着白色西装的杀手跟月光一起洒进客厅的一处。而抱着玩偶的孩子站立在一片月光里,无一物的画布早就洒满不慎弄倒的颜料油漆。
红色的。
白色的衣装像红夜里的一轮白月。
政客雇佣杀手,杀手杀死政客。
这就是十位政客名单的来源。
“白衣杀手?你应该已经知道是谁了吧?”
“记得你和嘉德罗斯打架前一天吗?”
“当时你说明天想放假。”
“答应放你进来的人就是被雇佣的杀手。”
格瑞说起这件事,缓缓道来的事实,只听山泉顺缝隙自然汇聚成谭,白发少年不过坐谭边沏茶饮水。事不关己,不知以何心绪将其埋入土地。
“丹尼尔,组织本部的指挥员。”
“他和你一样喜欢星星。”
也和我一样。
丹尼尔唯独留下十岁的孩子,顺便将他带去了孤儿院。很快,乖巧安静的格瑞就被金的父母领走,而这个十岁的孩子花了十年成长。
他不再心念那一夜的白色西装,转而回忆所见过的父母所有的友人。
他踏进军校,又早早将心脏抛出置外,谁能知道他的目的。
名义上的姐姐秋先一步成为警局的一员,察觉到自己身世真相后便不知所踪。于是少年又知晓法律界限的穷尽和无能为力,他要做的事,要求他行走于这些边界之上,游离在法律之外。
最后,格瑞和金走上岔路。
杀手,警察。
对立面而独立,一家人而陌路。
格瑞在自己的隐身之地为雷狮讲故事,讲述他自己的故事。白发的杀手一如往常,从未有过情绪的波动,所说的事情与他无关系,仅仅存在脑海记忆存储的区域。
格瑞说,他不需要去为过去哀悼。
格瑞说,他只需要为现在付诸行动。
雷狮不常沉默,在恰当的时机打断故事的讲述者,问出的问题或是无伤大雅,或是真相稍有惊人。不过雷狮等待格瑞说完,最后只剩下昏黄的落日穿不透黑色的布帘,没有灯光的屋内可见尘埃无声无息地飘浮。
“复仇和家人,这是你生存的意义。”
“跟我走吧,格瑞。”
“我会带你去看大海,草原,我会帮你完成你的愿望和复仇。”
“跟我走吧,你会成为我生存的意义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你要是反悔了,我要怎么报复你?”
雷狮笑了,他递给格瑞一把银制小刀:“那就取走我的心脏。”
“它原本就属于你,是我从你那抢走的。”